杜三掌柜看得准,他有一身好力气,又勤快,日子将来不会错;他憨厚,又无父母,孤身一条,将来也是杜三掌柜的一个退身处。啥时风云再变换,不让开酒店了,杜三掌柜就可扒了草房,到郑四处,有他养老送终,他不会多嫌他。同时杜三掌柜和青子也都知道,青子已不是黄花女,寡妇,拖一个孩子,攀不得高,而长期这样高不成低不就地拖着,也不是办法。所以父女俩,都对郑四有些意思。但这些意思,郑四这憨人,竟看不出。对青子意味深长的眼神,他总不去注意;有时注意了,也不理解那深长地含义。他只是知道,他碟子里的鱼块,总比别人多。知道后来,别的光棍吃醋,捅破窗户纸,他才知道。本来,对女人或婚姻,郑四十死了心的。前些年,集体搞得挺砸锅,口粮六大两,吃不饱,整天只顾为生计奔忙,有年闹春荒,还出去要过饭,哪像个人呢!比较之下,这婚姻倒成了次要的问题。再加上人都说他太憨。
现在不同了,他吃得饱了,穿得暖了,住得牢了(新盖了三间房子),手头宽裕了,也经常到这桥头酒店,捏着酒盅,“吱吱”地喝酒,像个人了。那光棍们捅破了窗户纸,真像在这憨人的心中,点着了炸药桶的雷管,他积压下的对异性的爱,一下子爆炸了。左思右想,他觉得没有女人不成。当天晚上,顾客们散后,剩下他和青子抹桌子,他见杜三掌柜进了里屋,便低声问:“你要我娶你吗?”青子,这年轻的寡妇,腼腆的人,对他这粗兽的求爱方式,竟没发怒,只是红着脸,点点头,转到后面去了,郑四高兴得手足乱舞,想唱歌,但不知唱什么。正在这时,杜三掌柜踱出来:“我都听见了。”郑四忙安静下来,很窘。杜三掌柜笑着说:“你要娶青子,你会干什么?”他抖抖浑身像铁块一样的肌肉:“我什么都会干。”杜三掌柜又笑了:“你会给青子买缝纫机吗?你会给她买自行车吗?”他立即斩钉截铁地说:“会!”从那天晚上,离开桥头,郑四再也没有去,他立誓要等买了缝纫机和自行车,再去见青子和杜三掌柜。五尺高的汉子,不信没这志气!